異鄉精靈的生存指南:第三條

第三條:慶典是絕妙的約會場合

……不用迷藥,而是一離開就發動的定身魔法嗎?真該死的聰明。

畢竟誰都可以配戴抗迷藥的護符,但能抗魔法的裝備可不是誰都買得起的啊……

「有這麼好的臉蛋當藥草師做什麼呢?」西茲提繞到他面前,愉悅地勾了勾他的下巴,「前輩這裡有更好的差事喲,這就帶你去看看。」

「你還真的要收啊?」哥布林小姐聲音無奈,「他可是紫眼睛的傢伙,會惹麻煩的。」

「呵,魔法師那邊的勢力嗎?他們才不會在乎這種只有長相像魔法師,結果連定身術都扛不住的廢物。」西茲提滿不在乎地擺擺手,「好了,幫我把他弄進去。」

哥布林小姐又摸了兩下她的彩色蛋,米路覺得自己被往上拔高,雙腳騰空,然後漂浮著被扔進室內。

米路仍維持定身的直立站姿被放下,西茲提隨即把他捆起來,定身魔法一解,米路第一個反應卻是苦笑,「所以,我被綁架了?」

師傅要賣他,他逃掉了。

結果現在「精靈同族」想賣他,他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噢不不不,請稱之為『談生意』。」西茲提坐上一張奢華的雕花椅,「如果你想的話,也可以過我這樣的生活。」

他掃視了室內一圈,看來是人類中昂貴的室內擺設,又是施了魔法的獸皮掛毯、又是鑲金邊的珠寶盒……桑塔鎮確實沒什麼「有錢的居民」,但這擺設就算放到城裡,人家也沒有這麼鋪張。

米路覺得有點想笑──好吧,可能西茲提跟人類混得太久,真的也開始迷戀起石頭了。

「這樣的生活?」米路盡量收斂表情,「我覺得我的生活沒有不好。」

西茲提笑得更甜了,「你不是能打的過敏者,我也不是,像我們這樣的精靈總得想辦法生活的不是嗎?」

「所以我才成為藥草師。」米路盡量不帶情緒地陳述。

他不知道對方的耐心有多少、會不會談不成就用逼的,或者乾脆想殺他──這時候他開始覺得維德「不歡迎娼館的人」真是睿智無比的策略。

「你不明白呀親愛的,而且跟著我做比嫁給領主自由,不被虐待也沒有捲入鬥爭被殺的風險。你真介意的話還可以挑客人,我很好說話的。」

米路盯著地板,「可是我對當領主……或者當更多人的床上寵物沒有興趣。」

「是嗎?那就只好請你再想一想了,」西茲提收起笑容,「很抱歉待客不周,在我這裡沒有提供客人飲食。什麼時候不想當客人了,再告訴我一聲。」

西茲提起身要走,米路開口攔他,「等等。」

「哦,覺悟得很快嘛。」

「蒼鷹旅店老闆的八卦,我想你是聽過的?我就是那個能進他櫃台的精靈,我要來這裡他知道的。」他心裡沒底,但真希望之前的八卦傳得如他想像中的廣。

西茲提瞇起眼,雙手抱胸,「嗯?」

「你沒見過我也很正常,平常我不太在鎮上採買或社交,但我已經待在桑塔幾個月了,整個旅店都認得我──即使你硬把我綁著接客,消息早晚會洩漏出去。」米路強裝鎮定地假笑了一下,假裝自己很有底氣真不是他的專長,「相信你身為前輩,一定比我清楚在人類城鎮得罪他們有多麻煩。」

西茲提維持著抱胸姿勢,手指輪著敲啊敲,像是在思考他說的話。

米路緊張得冷汗直冒,聲音有點抖,但他得把握機會繼續講:「其實──其實我也覺得遇上其他過敏者前輩很親切的,所以如果你願意放我回去,今天的事我一個字都不會說。」

西茲提盯了他好一陣子,表情變了幾次,從奢華的壁飾架上取下一把短刀。

米路嚇得連連退後,他完全不敢背對西茲提,盲目後退直到被一堵牆擋住。

西茲提把刀抽出刀鞘時的表情像體內埋了座火山,感覺在他手裡的刀隨時會招呼上來。

他從來不知道刀子那麼可怕。

西茲提一步一步走過來,米路越來越緊張,覺得自己像待宰的獵物,他又想往旁邊挪,瞬間又想到大型野獸總是把獵物逼到死角,突然又不敢挪了。

他怕到腦子一片空白,雙手死揪著衣襬。

西茲提舉起刀,利刃的銀光讓他幾乎軟腳。

「你,你你不要這樣……拜託,我不行的,我真的不行……」

「在我這的規矩是不乖就得教。」對方笑得米路頭皮發麻,「不過既然我在桑塔混,確實也得賣人類的面子……你最好說到做到,我要是被找麻煩你絕對跑不掉。」

──對方拿刀劃開捆著他的繩索。

「滾。」

米路拔腿狂奔。

他一刻都不敢留,一路往蒼鷹旅店衝去,剛才努力壓抑的恐懼一次爆發,他咬住發抖的下嘴唇,一路衝進蒼鷹旅店,無視走道上的旅客硬擠過去,撞歪了幾張桌子,一路直奔廚房。

一見偉岸的背影,他衝上去抱住維德,「匡」的一聲讓維德摔了破一個碗。

「維德,維德……」

米路喘著巴著對方的後背一直喊,維德想轉過來,但米路抱得太緊了根本動不了。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他扔下滿水槽的碗,把手按在米路環在他腰間的手上,放軟聲音問。

他有聽到外頭的騷動,想說鬧得大的話待會得出去看看,沒想到是米路。

米路邊喘邊哭,話說得零零碎碎的,「剛剛,好可怕……又要被賣掉了,差一點點……」

維德聽了呼吸一滯,急忙撥開米路黏在他腰間的手,轉身抓著米路問。

「他們還在外面?」

「不、不在……」米路慌張地搖頭。

他的精靈臉色慘白,嚇得要命,咬嘴唇咬得都滲血了。

維德心疼死了,他連忙把米路抱進懷裡拍背安撫,「沒事了,沒事了,你在我這很安全。」

米路用手緊緊抱住他,整顆頭埋在他胸口點點頭,在斷斷續續的喘和哭音之間模模糊糊地冒出一聲「嗯。」

維德不捨地摸摸米路的後腦,他讓米路在懷裡發洩了好一陣子,等到對方沒那麼激動的時候他才開口:「你想待在廚房,還是回房間?」

米路紅著眼眶看他,好像要說什麼又沒講出來。

「你不要怕,」維德真誠地看著他的眼睛,「你如果選在廚房休息,我暫時都不會問,等你平靜下來再說,嗯?」

「沒關係……是娼館的人,不是、不是其他領主貴族……」米路吸吸鼻子,剛剛一哭,積壓在心底的東西像挖到噴泉那樣衝出來,連著那次擠在推車裡逃跑的委屈和害怕也是,「可是,可是你不要擔心,他們不敢找你麻煩……我是靠你才逃出來的……」

他們拉了凳子坐下,米路斷斷續續地把事情說完,說到怕的時候就抓著維德的手,而維德會有力地回握他,這會讓他覺得好一點。

維德去外面拿傷藥。

米路聽見他宣布今晚不供餐,覺得既窩心又不好意思,「……我好一點了,你不用……你可以忙你的。」

「嗯,好。」

維德洗過手,把傷藥沾在指尖,米路看到對方把手伸過來嚇了一跳,「我自己擦就好了,就說你去忙你的。」

「我是在忙我的啊。」

維德的食指輕輕抹在米路滲血的下唇,刺痛感讓米路嘶了一聲。

「忍一下,快好了。」

「你說什……嗚……」他一痛,嘴唇反射性一閉就淺淺抿到維德的食指。

維德像被什麼燙到一樣連忙收手,手指往後抽的動作又刺激到黏膜,米路剛剛哭完好不容易收起眼淚,馬上又疼得淚眼汪汪。

維德整個呼吸一緊,總覺得眼前的畫面好像自己對米路做了什麼一樣,這個誘人的念頭突然扎到他心底,他如果真對米路做點什麼……

米路這才發現自己剛剛好像收到了隱晦的告白……結果被維德這麼盯著看,看著看著大概能猜到對方的想法,耳朵尖也紅了一點。

──怎麼辦這樣進展好像有點快?

可是維德又迷人的要命。

午後的陽光照在他深色的皮膚上,金棕色的短髮微微地捲,眼神中還透著點期待的火光。

對方慢慢地靠近,屬於維德的氣息擦過他的臉頰,他有些緊張地閉起眼睛,忍不住稍稍湊了過去。

兩人的嘴唇輕觸了一下就分開,米路等了一下沒發現什麼動靜,有些疑惑地睜開眼,結果維德還是靠得很近很近,輕輕托住他的頸側。

「今天先這樣吧,免得待會藥蹭掉了……」

「唔……嗯……」米路很小幅度地點點頭,「那……那我先上去休息囉。」

「要我陪你上去嗎?」維德溫柔地問。

「沒關係。」米路搖搖頭,表情倒是很甜蜜。

維德幾乎是豎著耳朵聽米路的腳步聲上樓,這才抓抓頭想說收收心,把剩下的碗洗了。

而他碗沒洗一半,蘭納太太拎著拖把來找他。

「怎麼了剛剛?小米路哭成那樣?」

「說是差點被綁了。」維德臉色一沉,「不曉得哪個渾蛋下的手。」

「哎?」蘭納太太低呼,「在哪被綁的?街上?」

「他嚇到了,我暫時沒問。」

「天哪──還好沒事!」蘭納太太拿著手帕擦擦汗,「他中午才跟我打聽要去哪裡買菜,我跟他說了。你說會不會跟那有關係?」

「……在哪?」

維德跟蘭納太太細問,但除了地點和草藥這些普通訊息之外,蘭納太太也不曉得更多。

──這樣也對,確實娼館的消息不需要傳到女性耳裡。

維德考慮了一下,自己這張臉大概全桑塔都認得,親身探查完全不是個好主意。

「雇人或者買情報呢?」蘭納太太問。

「我覺得不行。」維德皺眉,「我買得了情報,別人也買得了。」

蒼鷹旅店可是出了名的禁止娼館人員出入,在鎮上打聽娼館消息走漏出去……對方知道了說不定一急就會來找麻煩,弄得米路也危險。

「唉──我真沒想到會弄成這樣,米路那半大不小的樣子,我竟然沒提醒他留心巷弄危險……」

「妳別自責了,米路沒事就好。」維德嘆了口氣,「不過我這幾天可能比較常出門,能不能請妳多陪陪他?」

各種盤算在維德腦子裡轉,從白天到黑夜。

他舉著蠟燭,到櫃子的暗格裡摸了摸,摸出小小的木盒。

打開來裡面裹著幾層厚布,這東西藏了太久,布料有些泛黃,維德有些擔心地打開,還好裡頭三顆小珍珠還是漂亮的瑩白色。

這盒精緻的小東西是早年他當武術教練時,一個徒弟出師後給他的謝禮。

那尾小人魚來的時候才剛化人,不太會走,後來被他教到可以進冒險團打架,在外遊歷了幾年後興沖沖地帶來的。

「師傅師傅我跟您說,這我挑好久的,我家附近最漂亮最好的珍珠就這幾顆,我媽還叫我別拿這麼好的東西上貢免得慣壞領主,我就說是給師傅的她就說好……哎離題了,就是這個要送給您就對了!」

如果他沒記錯,那小姑娘比米路長個六七歲,現在也是在外闖蕩許久的冒險者了。

──希望她可以理解現在他有事得處理,得把這麼好的謝禮拿出去換了。

晚上他特別叫米路下樓和他一起吃晚餐。

「呣……不想吃……」米路那間房內傳出要醒不醒的聲音,軟軟的,像是在抱怨又像在撒嬌。

那聲音聽得讓人有點蕩漾。

唔,但這幾天發生太多事了,維德深呼吸了兩下,覺得很多事情還是慢慢來比較好。

「我煮了濃湯哦,還準備你喜歡的那種外皮酥脆的麵包。」

「噢──」米路邊揉眼睛邊開了門,「那好吧。」

他仔細看了一下,米路除了眼睛還有點腫之外其他都沒什麼異樣,睡一覺之後感覺也恢復不少。

維德摸摸他的頭,「這樣才對嘛。」

晚上不供餐,旅店一樓的人變得很少,他們就挑了寬敞的座位吃。

維德先切了麵包放米路盤子裡,然後才是自己的。

米路遲疑了一下才說:「……你不要突然什麼都幫我弄那麼好啦,好不習慣喔。」

「沒有突然啊。我之前也想幫你弄的,只是沒有藉口怕嚇到你。」

米路有些羞赧,眼神到處飄,視線都不知道該擺哪裡,「我好像越來越明白為什麼你會那麼受歡迎了。」

「嗯?」維德抬眼看他,「我可不對別人這樣的?」

「欸,不是啦……」米路別過視線裝忙,拿麵包沾了點濃湯吃,「我是說你很知道怎麼不讓人尷尬啊。」

「那太好了。」

維德又隨口聊聊今天從客人那裡聽來的趣事,米路也不時發表意見,他們氣氛溫馨地吃完晚餐,米路還自願洗碗。

「那……今天的事情,你有什麼打算嗎?」

維德問得有些遲疑,他不想讓米路想起那些可怕的事,可是越過米路處理說不定情況會更糟。

米路收碗盤的動作慢下來,說:「我不確定,可是我不想再見到那些人。」

「那麼如果我介入的話……?」

「那個傢伙拿刀威脅我不能說出去。」米路半垂著視線稍微皺眉,一臉不甘願,「我不能刻意找他麻煩……至少最近不能。」

「所以,要是我有辦法做到他動不了你就沒關係了?」

「維德──我想你也知道沒有那麼簡單。」米路輕嘆,「我之前住樹洞就是為了早點存到錢雇可信的傭兵把我前師傅押去利爾審判,現在過了半年多,我連三分之一的錢都還沒存到。

「你想幫我我很高興,可是你辛辛苦苦經營旅店,不要為了幫我出頭就把身家拿去賭,旅店一亂,客人就不來了。」

「如果你是考慮這個,沒關係的。嗯?」

維德用大大的手掌覆住他的手。

米路遲疑了一下,才點點頭。

這麼討論完後,維德心情很好地繼續去幫壁爐添柴了。

米路不想那麼快上樓,他先是拿出信紙開始刷刷地寫今天遇險的事情,寫到一半又覺得多寫這些只是讓人白擔心,想想還是把信紙撕了,另外重寫。

後來他寫了一封給家人,一封給艾莉,改成簡短地交代近況,說是遇到了不錯的對象,略過危險可怕的部分,以及在信末提醒大家外出要小心。他想了想,又把手邊庫存的幾瓶芽草露連著信一起包好,直接變成兩份包裹。

米路喜歡寄芽草露回去那種「寄錢回家」的感覺,也滿喜歡往家裡寫信的。

但寄送包裹的費用真的太高,他頂多寫寫信,包裹沒辦法常寄,認真說起來這還是來到桑塔後他第一次寄芽草露回家。

包裹弄好了,得等到明早才有辦法寄,於是米路又重新閒了下來。

客人零散的旅店大廳不像平常那樣熱鬧有趣,只有幾個常住的客人在大廳等同伴下樓。

米路又發了一會呆,視線不知不覺就追著維德,看對方彎腰擦桌子時專注的神情。

維德偶然發現米路的視線,覺得對方傻傻看著自己的樣子有點可愛,但他忙就沒有停,繼續一張接一張地擦桌子,從旅店門口一直往櫃台的方向整理過來,他擦到最後一張準備去洗抹布時,發現米路還盯著他。

維德忍不住想逗逗對方,他一手靠在櫃台上,對著坐在櫃檯內的米路眨眨眼,「看那麼久了,有沒有心動呀?」

「咦……?」

「連我做事都看得那麼認真,」維德一手支著臉頰,「我覺得一定有。」

「你,你既然發現了幹嘛裝不知道啊?」

「我沒有裝不知道啊──不過你沒有否認耶,那就是也喜歡我了?」

米路退後從椅子上站起來,「……我先上去了。」

「嗯,晚安。」

維德忍笑,是該讓他家小精靈消化一下滿出來的害羞了。

「唔,維德一定是故意的……」米路雙手捂者燙得要命的臉頰,在房間裡走來走去。

一開始維德明明就不會突然說些奇怪的話啊,他一直以為維德很正經的!

「哎唷──」米路在床上盤腿窩下來,想想又跳下去鎖了門才回床上。

當然維德一直都對他滿好的,可是剛剛維德那已經不只是溫柔了,那個態度怎麼想都……都多少帶著調笑啊?

這跟他想的不一樣!

明明他哭著跑回來的時候維德還那麼溫柔體貼,怎麼自己睡個覺起來他成熟又溫柔的老闆就變了個人?

中間唯一的改變也不過就是親一下,真的有差那麼多嗎?

可是之前艾莉跟她的人馬還不是整天親來親去,什麼問題都沒有啊。

米路認真考慮是不是該把要給艾莉的包裹拆了,多寫點感情諮詢問題進去,想著想著就睡著了。

半夜,一聲脆裂的破碎聲讓米路猛然驚醒。

他連忙坐起來查看,就著月光他能發現板上有些異常的反光──窗戶破了,一堆碎玻璃噴在地上。

「……不會吧?不是都說放過我了嗎?」

米路反射性想要開門逃跑,握著門把又突然停住動作。

他腦中竄過一堆「不對萬一外面有人守著怎麼辦」和「如果他們敢衝進來的話當初幹嘛放我走啊」之類的想法,猛然發現玻璃碎塊裡有團黑影在動。

那團黑影歪歪扭扭地浮到空中,感覺有奇怪的魔法波動。

「姆鈴鈴鈴!歡迎使用魔法師公會的高級傳訊服務──內容如下,只會播放一次請謹慎聽取。」

米路愣在原地,魔法傳訊這種奢侈到不行的服務他還真只聽過人家宣傳,從沒見人用過。

「傳訊者:艾莉‧絨尾,訊息內容:『唷呵米路路!我收到你的信啦,不是我不回信哪,我就在離你十天的鎮上嘛,等信送到我根本親自到啦──嘿沒錯,我要順路去找你玩喔,這麼久不見你人家好感傷呀,轉眼間就你就遇到好對象啦真是突然!不過我好像也沒資格說你呀,我現在都姓絨尾了,呼呼沒錯我嫁了唷。那先這樣啦,等我,掰!』播放結束。」

任務完成,那團黑影就不見了。

……訊息量過大讓米路有點難以消化。

他上次寄信給艾莉大約是一個月前,他寄的只是一般託商人順便帶信的等級,算算應該是最近會收到沒錯。

但沒想到艾莉就這麼打算衝過來了,而且還不惜用一次聽說至少要五銀幣的魔法傳訊……

五銀幣呀!他要賣至少十五罐芽草露才有,那就是說他光採草跟提煉就要兩天,全賣出去大約要半個月呢──

哎算了,沒事就好。米路呼出一口氣,小心地避過碎玻璃爬回床上。

明天再來跟維德解釋這片慘狀吧,不知道造成這種意外,魔法師公會會不會賠償啊……

……不過玻璃破掉的聲音也驚動了其他人,但維德卻沒有來敲門耶?

米路有點介意地抱著被子睡了。

隔天一早,米路有點抱歉地下樓找蘭納太太借掃把。

「借是可以借,但你要幹嘛?我每天都掃得非常乾淨呀。」

「唔,我的窗戶昨晚被打破所以……」

「窗戶破了?」在廚房燒水的維德聽到直接走出來,「你有沒有怎麼樣?」

「沒事。你不知道?」

「我出門了。難道我才出門就……?」

「不不,沒什麼,只是有點暴力的魔法傳訊。」

出門了啊,難怪沒上來。

米路才覺得昨天對方沒出現也沒什麼,結果他一靠近說話的時候就聞到維德身上飄過來的香氣,聞起來有點催情草藥的成分在裏頭,還真像三流酒館常用的薰香。

維德才想往下問,就被米路先搶了話。

米路皺鼻子表示:「你身上的味道不好。」

蘭納太太沒聞到什麼,但跟著狐疑地看向維德。

「哎?還有味道嗎?」維德聞了聞自己的袖子,嗅不出什麼來,但他家小精靈的表情擺明了嫌棄,維德馬上解釋:「我這是去打聽事情才沾到的,你知道的,有些事情不能那麼明著……」

「我知道,所以我才只說味道不好。」米路扁眼,表情明白寫著我才不會亂誤會,「不過你最好盡快去洗個澡,那種薰香在身上留久了會吸引一些亂七八糟的傢伙撲上去的。」

「那真的是滿困擾的……既然這樣,到時候就要麻煩你救我啦。」維德聽出裡面的醋意,笑出一口白牙。

「可是我們昨天才……不,不是妳想的那樣蘭納太太,我的意思是我們昨天才在一起。」

「哦,我明白、我明白的──掃把放這借你了啊。」蘭納太太把掃把畚斗靠在櫃台邊,「你們年輕人先聊,我要去洗衣服了。」

蘭納太太說完就晃悠悠走了,米路回頭發現維德還是笑得很曖昧。

「……怎麼你還在笑?」

「聽到你承認,高興嘛。」

「唉算了,差點忘了說正事,昨天那個魔法傳訊說艾莉要來看我,至於它打破的窗戶,我會叫她找魔法師公會賠。」

維德顯然不太在意窗戶,「那麼,這位艾莉是……?」

「我從小的好朋友。」米路微笑,「我跟她都是難得身邊沒有人馬繞著轉的精靈,我是因為過敏不受歡迎,她……她是因為是大家的夢中情人,不要說人馬了,連男性精靈靠太近都會有其他精靈來挑釁,後來為了公平就乾脆誰也不准跟。」

「那太好了,她來你一定很高興。」

「對呀。不過桑塔有沒有什麼比較特別的啊?」

「最近沒有耶,不過下個月有慶典哦。她會待到那時候的話,我可以帶你們去慶典玩。」

「真的?天哪維德你真的好好──」米路興奮地抓住維德的手,發現自己太衝動了又趕緊放開,手不知道該擺哪裡。

維德倒是沒有為難他,當作沒事又聊了兩句,然後米路上去掃玻璃,他這邊就回廚房了。

──嗯,只是那鍋水燒得少了三分之一。

米路處理完玻璃才有心情湊去廚房,站在一旁吃維德煎給他的蛋,順便問了維德昨天的情況。

維德說桑塔西邊的酒館老闆手頭掌握不少酒色情報,手下也有可靠的情報販子,他打算跟老闆做個交易,透過情報販子去挖西茲提娼館的消息,看有沒有什麼地方能下手。

「……這樣可靠嗎?他怎麼肯透漏他們店裡的,咳,情報和人力來源?」

他聽說旅店或酒館和娼館要是合作起來,額外能賺的錢可不少啊!酒館老闆願意冒被搶生意的風險告訴他嗎?

「那當然是我去才有效啊,我可是會擺明著趕走娼館人員的老闆,全鎮都曉得。」維德勾勾嘴角,「不過裝得挺辛苦就是了,酒館老闆以為我有特殊喜好想嘗鮮,又怕壞了名聲才低調拜託他呢。」

米路覺得維德這犧牲真是大了,他小心地問:「你,你跟他說你有什麼特殊喜好?」

「我說我特別喜歡妖豔的娼館老闆。」

維德沒說的是,他為了博取對方的信任,所以答應事成後以一顆珍珠做為報酬,好像他真的很需要「遮羞」。

「……我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才好。」

「這個啊……」維德裝模作樣地考慮一下,「確實是想找你討點人情呢。」

米路稍微考慮了一下,一臉認真地看維德,「那你想要什麼?」

「嗯——親一個?」維德半開玩笑地說。

「你確定?」

「我以為你會抗議……」維德抓抓頭,「這樣不行啊米路,拿這個來報恩有點……唔。」

米路無視了對方的話湊過去親了一下,反正在廚房沒人會看到。

維德覺得這樣實在有點危險,「你聽我說,別人幫你是一回事但你不必……」

「收起你覺得我什麼都不懂的口氣,」米路覺得被小看了不太高興,伸手蓋住維德的嘴,「我是會往龍族眼睛撒胡椒的米路。」

維德把嘴邊那句可是我怕你被騙吞回去。反正以後有自己照看,應該沒關係。

「我不喜歡你拿這個來換,」米路少見地沒有低頭臉紅扭來扭去,皺起眉頭看起來像真的不高興,「我想親你就會親,你不能拿東西換。」

某種程度上來說維德更高興了。

「……你說明原則的方式真是身體力行。」維德捧著對方的臉頰揉兩下,「我開玩笑的,別擔心。」

「那你現在把想要的東西換掉。」

維德嘆氣,有時候他真不懂對方堅持分得那麼清楚是好是壞,「我幫你的事情也是不能換的,所以我沒有認真想跟你提任何要求,嗯?」

「……噢,」米路想了想,「所以你聽到我那樣說也不高興。」

「嗯。」維德想說既然米路都提了,乾脆也就承認吧:「我們在一起卻弄得好像很不熟,我會傷心。」

「好吧,對不起。」米路老實地道歉,他握著維德的貼在自己臉上的手,「你不要傷心,我只是……我只是覺得我應該要為你做點什麼事,像你一直幫我做很多事情一樣。」

「謝謝。好了沒事啦,不要那麼緊張。」維德輕輕放開他,「不過你如果真的想幫忙的話……來一起準備慶典吧?」

於是米路的新任務是在他每趟採芽草的時候,順便沿路摘月豆的豆莢。

據說桑塔的傳統是慶典當天要把自己種的月豆拿出來,誰的月豆長得最高最漂亮,就代表誰會成為全鎮最幸運的人──嗯,桑塔做為一個冒險者和商人比普通居民還多的城鎮,最幸運的人在桑塔很大部分代表「最有錢」的意思。

「這個時節在市集買不到什麼好月豆了,看起來比較健康漂亮的都會先被商人截下來,高價賣給好面子的某些人。」

「……不是一人只要種一棵就夠了嗎?」

「但他們想贏嘛。一次種一堆然後選長得好的出來,反正一年也就一次,他們玩得起。」維德非常認真解釋:「關鍵是酒館還有相關賭盤呢。」

米路有點傻眼,「你也想要那樣弄賭盤嗎?不太好吧?」

「哈哈哈哈才沒有呢!從外地來不熟桑塔習俗的旅人也會想在慶典一起參加活動啊,可是他們發現的時候都已經來不及種了。」維德驕傲地微笑,「這時候可就要靠貼心的旅店老闆提供服務了唷。」

米路不到一個禮拜就採到了足夠的豆莢。

一路從大街上走回來,大家看到米路提著一籃滿滿的豆莢都會羨慕地多看兩眼,比較熟識的客人還會好奇他採這幹嘛。

「你是怎麼辦到的?」維德驚喜地看著挽著小竹籃的米路,「我之前請別人採至少都要兩個禮拜!」

「嘿嘿,某種程度上我是靠辨識植物維生的啊。」米路驕傲地指指自己的鼻子,「而且鼻子靈也是很重要的。」

「……竟然是靠鼻子嗎?月豆沒什麼味道呀?」

「我聞得到就行了。」米路愉快地放下整籃豆莢,「那我繼續去趕工啦,有事再叫我。」

維德問:「你要趕東西給那個朋友嗎?」

「欸?不是啦。」米路微笑,「最近多可跟多羅──就是每次都掃光櫃台所有芽草露的雙胞胎──在催我準備多一點存貨,說是要回家了得先把人類錢幣花完。」

「你們沒有可以把人類錢幣換成精靈貨幣的地方嗎?類似銀行之類的?」

「那個要很大很大的城市才有耶,精靈間最通用的交易物品就是菇類跟芽草露啊。」米路一臉平常地解釋:「嗯──錢幣對精靈來說是可以跟人類交易的石頭,魔法礦物是可以跟冒險者或矮人交易的石頭,跟人馬的話,除了蘑菇外用『幫他們磨蹄子』換也可以。」

「我從來不曉得精靈比起錢更喜歡蘑菇……」維德聽得一愣一愣的,「可是我年輕時去精靈村的時候他們也拿人類的錢幣跟我買東西啊?」

米路思考了一下,「因為是跟人類交易嘛,所以直接拿人類錢幣就不用擔心對方拒絕交易。而且錢幣留在手邊也不能吃,不如去換需要的東西。

「可是在精靈的領地根本不需要,錢幣只有很難得有人類商人過去的時候才用得上,你應該就是那個被覺得『難得出現可以趕快把人類錢幣換給他』的人。」

時間過得很快,沒多久艾莉就帶著她的人馬伴侶班‧絨尾一起入住蒼鷹旅店,蒼鷹旅店的房間本來就不是為了給體型龐大又高到不行的人馬住的,才入住不到三天,勉強跟妻子艾莉擠同張床的絨尾先生已經第二次不小心蹬破衣櫃門了。

蘭納太太嚴重抗議:「你可沒其他房間讓他們換了呀!而且我忙的時候還得去上面清櫃子門的殘骸,這讓我很困擾好嗎!」

維德為了這個跟蘭納太太商量了好一陣子,關於要不要開放後院給絨尾先生休息。

旅店的後院空地雖然沒立墓碑,但那裡確實撒著維德亡妻的骨灰,維德不是很願意讓外人進去。

「可是卡蜜拉……」

「我當然知道,但是她那樣爽朗的人才不會介意呢!」蘭納太太完全不以為然。

「即使她不介意,那客人呢?就算不算卡蜜拉在那的事情,」維德昂昂下巴,「你看我們店的屋簷就這麼小,他連找地方遮蔭都有問題,我覺得還是不太妥。」

「那怎麼辦?米路也勸過那個小姐跟人馬先生去住其他合適的旅店,你也聽到了,但人家就是更想住這囉。」

「……」維德沉吟片刻,「好吧,那不然等他們回來,我再跟他們說說看。」

艾莉和絨尾先生的房間問題還沒個定論,酒館老闆的口信就來了。

說是連絡上了情報販子,要和他約時間見面。

於是約定當天一早維德就先跟米路報備了一下……否則到時夜歸,身上的氣味鐵定馬上被發現。

「嗯,那你小心……啊對,等一下,還有個東西要給你。」

米路去櫃檯的抽屜拿了一個拇指大的麻布香袋,「這個帶好。」

「這是……?」維德問。

「簡單的草藥護符。有輕度抗暈抗催情的效果,薰香類大部分擋得掉,」米路在小香包上穿了條掛繩,「嗯──不過直接下藥的那種只能拖久一點,沒辦法完全擋住,但效果更好的那種我來不及做了,你還是得注意一點。」

維德覺得一陣窩心,接過護符戴上,「好。」

「你什麼時候做的啊?我都不曉得。」

米路的紫色眼睛閃著精光,「不告訴你。」

當晚,收拾完旅店雜事後,維德回房重新整理了一下。

他從床底下摸出一個大箱子,從中取出匕首,拿了布包起來,「好久沒跟那些人打交道了啊……希望別用上。」

套上厚實堅固的中筒靴和稍微寬鬆的長褲,亞麻上衣他沒換,這樣看起來比較像無害的旅店老闆。

然後無害的旅店老闆把防身用的匕首塞在中筒靴裡,這才披著長長的黑斗篷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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